世事难料,市场亦然。煤炭吃香时,它是炙手可热之乌金;煤炭过剩时,煤炭形同白菜贱卖也少人问津。为此,年产能11亿吨,实际年产量9亿吨,年外调6亿吨的煤炭大省山西,今年首季巨亏40.2亿元。这条“坏”消息昨天见诸报端,非但未能引起舆论同情,反倒引来一片嘲讽声。不是今天的国人都变刻薄了,而是对以往掠夺式发展普遍表达不屑与痛恨。舆论反映民间认知之变,说明吁请科学发展已呈普遍民意。这是民智开启,社会进步的又一具体实证。
由于产能严重结构性过剩,外加雾霾肆虐迫使各地大规模推进“煤改气”,又因节能降耗已成社会大势,今年后三个季度及未来数年间,已持续两年有余的煤价下跌趋势几乎没有止跌可能性,山西于去年夏天出台救市意图明显的“晋煤20条”予以应急。眼瞅着今年首季亏损面和亏损额继续扩大,山西省长李小鹏再次敦促全省各级政府和煤炭行业加大“晋煤20条”落实力度。
山西因煤兴省,也因煤挨骂,全国舆论对无良“煤老板”的痛恨不亚于对腐败官员之痛恨。其实,无良“煤老板”作为伴随发展进程的一个阶段性畸形社会群体,其人数因3年前山西在国家支持下大规模关停关转小煤窑,兼并整合中型煤矿已大为减少,但山西要获得舆论的总体谅解哪怕淡忘仍为时尚早。
对非煤企人士而言,中国煤炭的“大起大落”似乎与己无关。笔者不吐不快的是,“大起大落”事起掠夺式开采,由此造成的资源浪费和腐败孽生,减损的是全体国人包括子孙们的长远切身利益。所以,煤炭作为不可再生资源,其行业动向、政策导向和市场趋势之一举一动,就算是不端“煤碗”的广大民众同样理当上心。
也许真系隔行如隔山,对煤炭从“香饽饽”到“烂山芋”之巨大落差究竟因何造成,普通民众大多抱有不同程度之疑虑,于是网上有人猜疑,山西是在故意“哭穷”,以变相抵制国家压减煤炭产能的政策。据笔者观察,山西并没有“哭穷”,压缩过剩产能尤其淘汰高硫、高灰和低热值煤炭产能,山西比谁都急。山西的真困境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掠夺式开采粗放式发展终要支付沉痛代价。
屋漏偏逢连日雨—煤炭从紧俏到积压,面上原因除各地治雾霾急就章、纷纷“煤改气”和供需失衡之外,全国性淘汰落后产能(是长痛不如短痛之好事),又对晋煤以致命一击。这一击有多痛,尽管缺乏直接统计数据,但仅凭今年一季度以往GDP增速普遍大于东部省份,以钢铁、重化工、水泥、建材产业为荣的中西部近十个省区,譬如河北、内蒙古等,GDP增速大幅下滑到东部省份之列,人们就足以掂量出这一击的分量所在。
如果说,中西部经济是“压产加调整”,那么东部经济则是“转型加升级”。以浙江为例,今年一季度每万元产值以煤炭为大头的能源消耗直降5.9个百分点,可见“转型加升级”力度之大,出手之狠。所以,如若山西煤企和地方政府不识时势,继续抱定晋煤还能“梅开二度”之幻想,将由眼下的“大痛”发展为“惨痛”。
靠山吃山曾经是区域财政来源的“以不变应万变”。时至今日,山西各级财政(愈往下愈甚)对晋煤依赖程度令人为之侧目。眼下已降至均价500元一吨的优质晋煤,其所含税费(还只是桌面上明收的)居然高达四成。如果再算上雁过拔毛之林林总总暗收费,再考虑到国家资源税改早就该征的矿山环境恢复治理税、煤炭开采资源补偿税、煤矿转产发展基金等必收税费,晋煤“负担”还得再加重一块。如此这般,再外加同样需摊入晋煤价格的“煤炭腐败”成本,晋煤价格岂能不长期虚高。这样的虚高,一旦面临全国性淘汰落后过剩产能及整个国家经济转型升级,晋煤何以扛得住?!
短期内为晋煤救急,国家层面一要赶紧建立由财政托底鼓励民资参与的国家煤炭储备制度,二要适度控制进口煤炭(进口煤没有苛捐杂税,虽经长途运输价格比国产煤还低)。在产煤大省,尤须痛下决心砍掉过多、过滥、过重的搭车收费。如果晋煤综合税费能降至占煤价两成的“稍合理”水平,眼下的山西煤企不但能立即获利丰厚,而且能使长期扭曲的煤价与市场供求关系相吻合。冰冻非一日之寒,解冻更非一夕之功。拯救晋煤有赖毅然决然实施综合配套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