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当前，碳中和目标提出已满周年，能源电力发展形势加速演化，推动低碳转型的政策不断出台，新的机制不断开启。2021年9月7日，我国首次绿色电力交易启动，绿电消费开启全新模式。在绿色低碳的概念不断升温的同时，自8月下旬以来的限电风波已愈演愈烈。转型如何在绿色低碳和用能保障之间从容迈进？中德创新联盟碳中和专委会副主任廖宇在《绿电交易的逻辑与碳中和的机遇》一文中指出，碳达峰绝非压缩社会发展的用能需求和产出预期，而是通过减排要求来倒逼更加经济、高效、绿色的生产体系的建立。该文深度阐述了“双碳”目标所触发的社会运转模式变革，并分析了推动这一变革所需要的创新思维与技术支撑。

在国内首场绿色电力市场化交易中，浙江有32家风、光发电企业与30家电力用户合计成交50笔交易，成交电量3.0075亿千瓦时，成为参与市场主体最多的省份。按此次用户平均每度电自愿加价1分钱购买绿电计算，浙江交易的电量可为新能源发电企业增收300.75万元，并可减排22.5万吨二氧化碳。

同样是经济大省，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终于在广东电力交易中心完成广东首笔可再生能源电力交易，通过与华润电力的这次绿色交易，巴斯夫确保了其湛江一体化项目首批装置100%的可再生能源电力供应。但本次交易的绿电，每度电比当地标杆电价高将近2分钱。

1分钱，2分钱，最多3-5分钱的更贵的绿色电力，不仅引起了那些急于追求碳中和目标的终端用户的兴趣，也使股票二级市场上风电、光伏逆变器等上市公司形势向好，一时间各大券商研报机构纷纷出台各种针对绿色电力交易的研报和预期分析。在联合国气候大会之后，金融市场“碳中和”持续高热，这意味着，投资要基于严肃的ESG报告、碳中和参数开展，在企业上市、融资进程中，绿色将取代金色成为关键词。

但如果追问一个深层次的问题: 绿电还是绿证，甚至还有CCER ，想拥抱碳中和的用能公司们，究竟应该怎么做？

绿色电力交易是针对希望率先使用可再生能源的企业，在电力市场交易和电网调度运行中优先组织、优先安排、优先执行、优先结算。近期绿色电力交易以光伏和风电为主，未来将逐步扩大到水电等其他可再生能源。从交易意向看，各方在自主协商的基础上，大部分地区绿电价格预计较当地电力中长期交易价格，每度电最高会上涨3-5分钱。

绿证颁发是针对可再生能源发电企业的绿色认证，记录了特定的1000千瓦时上网电量是来自全国哪个陆上风电场或光伏集中电站，是非水可再生能源发电量的确认和属性证明以及消费绿色电力的唯一凭证。发电企业出售绿证后，相应的电量不再享受国家可再生能源电价附加资金的补贴，因此建立绿证交易机制，可再生能源发电企业可以通过销售绿证对冲补贴拖欠的风险，缩短企业资金回款的周期，也有助于减轻国家可再生能源补贴压力。此外，虽然绿证相比绿色电力价格会低一些，但体现的是企业和个人的社会责任感。

CCER是China Certified Emission Reduction的缩写，即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它是指对我国境内特定开发的新能源项目的温室气体减排效果进行量化核证，并在国家温室气体自愿减排交易注册登记系统中登记的温室气体减排量。CCER项目是指能够产出CCER减排量的项目，如风电、水电、光伏发电等都属于这一范畴。CCER以更为经济的方式，构建了使用减排效果明显、生态环境效益突出的项目所产生的减排信用额度抵消重点排放单位碳排放的通道，能够为控排尤其是超排企业提供额外置换的机会。在中国，CCER体系起步于2012年3月，暂停于2017年3月，总共运行了五年的时间。

严格意义上讲，选择绿电和选择低碳并不是一回事，这么多不同政策对应的管理部门和适用企业的规模和类别，也不尽相同。绿电和低碳虽然核心的意义一致，但过程和路径的选择可以带来不同的目标价值，所需要的成本与手续也不尽相同。而对于每一种绿色和低碳方式的选择，也代表了不同主体的主动选择和配型。

因此，随着碳中和越来越热，很多人站在各种意愿的角度，推出了很多概念：电碳市场的耦合，可再生能源配额制等等各种制度逻辑。很多规则和制度的设计，往往体现了一个国家的运行逻辑体系和文化主张，这其中以欧洲的理念最为直接，以解决气候变化和能源短缺的矛盾为契机推出了能源转型。

其实，从能源转型的先行者德国来看，转型其实涉及层面既深又广，一方面强烈冲击原有工业系统的各种运作逻辑，另一方面也对人类个人用电习惯或支出带来一定的冲击，因此其实现过程中政策支持与补助必不可缺。德国最早推出了FIT固定补贴制之后，不断地下调补贴并且建立各种制度希望能源行业能逐步脱离补贴的依赖促进行业的内循环。因为能源转型的初衷实际上是用电者了解并主动使用绿电，同时还愿意为之付费。

绿色电力和可再生能源的大量建设和推动其实都是低碳甚至零碳这个目标的实现路径，要解决的正是气候变化和能源短缺之间的交叉矛盾，而不是气候变化本身或者能源供应单一的矛盾和目标。

也就是说，所谓碳达峰实际上并不是要人类尤其是工业生产压缩自己的用能需求和产出预期，而是通过碳达峰的强制要求让人们意识到生产环节中的浪费、过度排放和不经济的行为，然后就此建立起符合要求的数字化转型软件控制体系，这个体系能对自己安装和购买的绿色电力单元与本身的用能生产线一道对用能进行优化和调控。这才是推动碳达峰的目的之所在。

在这个阶段，绿色电力也好、绿证也好、CCER或者各种配额指标等等对企业来讲的确是额外的经济负担和精力输出，只有社会责任和环境情怀能提供一些价值对冲。

但是到了碳中和阶段就不一样了，此刻各处配置的可再生能源因为极低的边际成本和早已收回投资的亏周期已过，可以提供充盈且便宜的绿色电力供给，而因为无法数字化且高排放的其他褐色黑色能源也早已被电或者氢取代，这个阶段的绿色电力可以对企业产生巨大的经济价值，并促使其产生交易冲动，率先完成这种转换的公司有足够的可能帮助甚至是取代那些停留在传统运营逻辑中的旧时代公司。这种取代在数字化的帮助下带有更多交互碳中和的印象，但实际上在碳达峰期间这些绿色公司承受的经济负担将全部获得回报。

因此，我们放眼未来将发生的转变，就知道不能把碳达峰与碳中和一并而论，更不能把绿色和低碳混为一谈。碳达峰阶段的显著特征是不遗余力地上新能源，直到传统能源的峰值得以确定，背后的实质是全社会各行各业的数字化建模和对电气碳等诸多市场的耦合。而碳中和阶段人们不再考虑如何处理二氧化碳及其他废弃物，而是将其所有产物均视为可交易的用于创造经济价值的资源，去形成新的合作伙伴关系和市场。由此，用数字化的方式去形成一个更加清洁、循环的全新数字经济模式。

以德国为例，全德超过1200家售电公司中已经有超过1000家售电公司提供绿色电力套餐，购买绿色电力的终端用户比重也超过了35%，其中更是有超过1/2的居民用户选择了绿色电力资费方案。虽然表面上可以获得多几分钱的收益，但在德国的售电市场，要成为一家绿色售电商并且活下来实在太难了。由于可再生能源长期预测性差，而短期现货市场的价格风险高，售电商如果做不好风险管理就会失败。很多绿色售电商自己也拥有可再生能源发电资产，如果做不好发售一体的资产组合管理也会失败。为了在各类电力市场中博得更多收益，绿色售电商还会将储能、需求侧响应等资源纳入到其资产组合中集中优化（即所谓的虚拟电厂），如果没有一个优秀的算法和一定的数据处理能力还是会出局。要想让这些绿色售电商都能生存，让他们都精通营销、交易、客户关系管理、大数据分析、互联网技术，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由更专业的人来做这些事情。很多小型的售电商能够迅速建立起一套成熟的业务体系来和老牌的售电公司抗衡，也正是这些公司为德国售电行业的创新和发展提供了土壤。

这和我们在分布式新能源的其他领域比如用户侧储能看到的变化是一样的，储能行业领导者的关键特征是能够同时担任多个角色，其中包括提供交钥匙解决方案、使用创新融资、预测未来收入流，以及使用集成软件平台。而顶级的分布式储能系统集成商现在很少只部署独立的集成项目或一次性储能项目，目前市场上的领先者已经从分布式储能项目的部署和开发转移到了软件开发、系统设计、持续系统运行和优化等核心能力上。创新者们要持续考虑在电力市场、碳交易市场甚至是其他期货市场上的整体收益与优化策略。

而在用能端，企业们也越来越多地意识到自己的选择必须多样化和复杂化。比如控排企业肯定要建立一个碳排放核算系统通过易用的操作界面导入组织内碳排放数据，对其进行分析和可视化，使组织可以准确地了解自身的碳排放情况，可以自动生成碳排放报告和统计指标数据报告。同时还要建立一个碳资产管理系统，在系统上监控累计碳排放、配额存量以及核证自愿减排量，实时监控碳价，并通过大数据分析对碳价趋势进行预测，辅助组织的碳交易决策，管理者可以直接在平台上进行交易操作，也可以对接碳资产托管服务或其他碳金融服务，更可以与虚拟电厂或者与其他能源交易的平台打通来作为新能源资产的运营管理。除此之外，还要设立低碳战略管理系统、碳社交系统、碳咨询系统，针对个人用户和社交软件结合，进行个人碳足迹的核算、排名、排名高者获得徽章奖励，并且在企业内部建立碳知识库，提供低碳政策、碳金融相关的资讯动态。

总而言之，绿色的电和减排的碳，它们不仅有不同的价值和价格，也有能够耦合的区域和交叉的指向，其最终的目的不是产生一个单具环保情怀或者控排任务的思维单一的用户，而是充分破坏原来的旧式体系，形成一个新的更加复杂也更加经济、绿色、可靠的以新能源为主体的新型能源系统。

香奈儿说过：时尚的反面不是贫穷，而是庸俗。对绿色低碳理念最庸俗的理解就是事不关己、口号第一，但无论是因为碳达峰促使人们开始建立制造业的全景数字化系统来宣称碳排放所建立起来的数学美学，还是因为碳中和源网荷储互动让虚拟电厂成为千家万户产销合一的物理美学，又或者是电池储能参与调频现货市场燃料电池无功补偿设备等大规模应用的化学美学，其实都是为了实现碳中和背景下气温只增高1.5摄氏度的逻辑美学——全景、穿透、互动地打通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且具备新的审美呈现力，这才是绿色和低碳内卷后给全世界带来的冲击力，可以说，能源转型是一次复杂的社会运行模式转变，承载它的是整个社会的人文认知与科学精神。